不少奶商拿美国FDA当《圣经》,但FDA在批准激素使用上有很大争议,其官员也承认了调研数据不完整的事实。对于如何减少牛奶中激素的摄入量,哈佛健康学家的建议是,饮用脱脂牛奶,或者从绿色蔬菜中补钙。
南都周刊记者 _ 张峰
上世纪80年代,波多黎各发生了一系列的幼儿性早熟病例。三岁的女童已经有明显的第二性征,还没有学会走路的婴儿的乳房已经开始发育。甚至有一些男童必须通过手术来治疗日益肿大的乳房。
小儿内分泌专家萨恩斯博士(Carmen A. Saenz)在波多黎各医学协会的刊物上撰文称,在97%的病例中,非正常乳房组织的出现都与婴儿饮用的全脂牛奶有关,因为在停用牛奶之后,他(她)们的症状都开始消退。
这种情况和国内现在的圣元奶粉事件颇有相似之处。许多医生给出现性早熟症状的婴儿的诊断建议都是立刻停止当前服用的奶粉。
虽然世界卫生组织(WHO)一直推广母乳喂养,但配方奶粉仍然是大多数婴儿主要的或是辅助的营养来源。根据国际食品法典委员会(Codex Alimentarius Commission)的规定,除了乳品原料之外,奶粉中只允许加入稳定剂、固化剂、酸度调节剂、乳化剂、抗结剂和抗氧化剂等微量元素。包括雌激素在内的各种激素类成分当然是严格禁止的。
WHO的一份报告认为,按照相关食品法典标准生产的婴儿配方奶粉在营养和安全性上都能成为合适的母乳替代品。但事实并非如此简单。如果源奶中本身就含有激素成分,奶粉成品的安全性就值得质疑了。
在这起国内事件中牵涉进来的就有新西兰的奶源供应商恒天然(Fonterra)。但恒天然公司的发言人表示,他们并非圣元奶业唯一的供应商,圣元的奶源还包括中国内地和欧盟。另外,新西兰食品安全局对于激素生长促进剂(HGPs)的使用有严格的法律规定:HGPs可以用于猪牛的肉类生产,但被严禁用在制造乳制品的奶牛身上。
FDA承认从未检验过激素制造商的原始研究数据
和新西兰相比,美国的肉产品和乳制品行业对生长激素的应用就更为广泛,引起的争议也更加严重。
早在上世纪30年代,牛生长激素(BST或BGH)就被注射到母牛体内以增加牛奶产量。这种生长激素是由牛脑垂体腺自然分泌的,可以与牛体内的其他激素协同控制产奶量。到了上世纪80年代,孟山都(Monsanto)公司研制出基因合成的重组牛生长激素(rBGH或rBST),它可以使奶牛的产奶量增加10%以上。
然而,rBGH从一开始就成为公众的议论焦点,既有对人类健康的担心,也有对动物福利的忧虑。
有两点与人的健康有关。第一,rBGH是否比牛奶中的天然BGH更有可能引起人体的过敏反应?第二,因为注射rBGH带来的牛奶中大量增加的类胰岛素生长因子(IGF-1)会不会危害人体健康?
为了了解rBGH对人体的影响,美国食品与药物管理局(FDA)的科学家们查阅了一些上世纪50年代的BGH研究报告,发现天然BGH在治疗人类生长激素缺陷上没有任何效果。他们据此认为rBGH也不大可能对人体产生作用。
因为rBGH是一种蛋白质激素,FDA也研究了蛋白质消化和吸收的相关文献。文献显示,rBGH在成人体内会被消化分解成小片段的肽或氨基酸,因而不会被血液吸收并引起不良反应。但在新生婴儿体内,结果却存在冲突,虽然蛋白质的吸入量可能微不足道。
为了进一步确认rBGH的安全性,FDA要求孟山都公司提供了几份口服毒性研究报告。在一个持续90天的试验中,服用了rBGH的老鼠的器官重量有所增加,但这种器官增重与剂量的增加之间缺乏对应关系。FDA因此认为rBGH并不会被口服吸收。
这个试验还调查了rBGH通过盲肠吸收的可能性,但FDA并没有对相关数据进行审阅。数年之后的一份加拿大政府的报告指出,根据FDA遗漏的90天试验原始数据,20%至30%的老鼠在服用了高剂量的rBGH之后,体内形成了rBGH抗体反应,表明rBGH被吸收到血液中。
通常用来确定药物是否致癌的测试都会持续两年,这也是老鼠的寿命长度。但是孟山都的测试最长只有90天。一位FDA官员John Scheid后来向美联社披露,FDA从未检验过孟山都公司的原始研究数据,他们只是在孟山都提供的研究概要基础上作出了决定。
在一片反对声中,FDA于1993年批准了rBGH的商业使用。到2008年,全美国三分之一的奶牛都被注射过rBGH。
母牛被注射了rBGH之后,所产牛奶中的IGF-1含量会大幅增加。IGF-1是一种对动物或人体的新陈代谢起重要作用的蛋白质。跟激素不同,牛和人的IGF-1在生物结构上是相同的。
《What’s In Your Milk》一书的作者爱泼斯坦博士(Samuel S. Epstein)认为,牛奶中大量增加的IGF-1含量有可能增加患乳腺癌的风险。从上世纪80年代起,大量的医学研究已经开始调查IGF-1与某些肿瘤细胞生长之间的可能联系。其中有十几份研究报告认为IGF-1的含量增加会导致患乳腺癌的风险提高数倍。爱泼斯坦博士还认为,增加的IGF-1还会阻碍自然防御机制,即细胞的自然凋亡过程。
FDA承认rBGH牛奶中的IGF-1含量在普遍增长,但认为这种增长幅度较小,只有25%左右。另一家国际机构食品添加剂联合专家委员会(JECFA)也认为rBGH不会对牛奶中的IGF-1含量构成实质性的影响。
饮用美国普通牛奶一个月,蒙古三年级学生体内的激素含量大增
但据美国消费联盟(Consumers Union)的一份报告指出,JECFA和FDA都遗漏了另外一个研究结果。在这个研究中,处于哺乳晚期(IGF-1在最低水平)的母牛被每天注射rBGH。一个星期后,这些被注射过的母牛所产牛奶中的IGF-1含量就已经是普通牛奶的3.6倍。
消费联盟的报告更进一步指出,IGF-1可以经受胃的消化并保持生物活性。FDA和JECFA一直否认IGF-1的健康隐患是因为,他们认为IGF-1会跟人唾液中分泌的IGF-1一样被消化酶降解。但消费联盟引用的试验表明,每毫升牛奶中的酪蛋白含量大约为25-40毫克,这就足以保护部分甚至全部的IGF-1不被胃消化,从而穿透肠壁,对上皮细胞起到刺激作用。
rBGH引发的另一个争议是动物福利问题。在这点上,连孟山都也承认,rBGH增加了奶牛患乳腺炎的机率,此外还有多种毒性作用。换个角度来说,这也提高了人类的健康风险。因为奶牛患病机率的增加,也就意味着更多抗生素的使用。抗生素的残余有可能会引起一些体质敏感者的过敏反应。更主要的是,它会促进细菌对抗生素的抵制能力。如果这种抵抗能力从无害细菌转移到致癌病菌上,对人类就将形成较大的威胁。
正是基于这些健康考虑,加拿大、欧盟、挪威、瑞士、日本、新西兰和澳大利亚都禁止了rBGH乳制品的使用和进口。以爱泼斯坦博士为首的几位重要学者联名签署了“紧急健康危害”公民申请,先后于2007年5月和2010年1月递交至FDA,要求暂停批准rBGH的商业使用,并在rBGH牛奶的包装上注明IGF-1的致癌性。
人工注射rBGH的做法,归根结底是为了延长奶牛的哺乳期,从而增加总的产奶量。即使不使用rBGH,现代的奶牛场也有其他的方式保持奶牛处于长期的怀孕和哺乳状态。这样做的一个直接后果就是使牛奶中的雌激素含量增加。
哈佛大学公共卫生学院的健康学家达娃萨姆布博士(Ganmaa Davaasambuu)认为,怀孕晚期的母牛所产的牛奶中雌激素成分(硫酸雌酮)的含量可以达到没有怀孕的奶牛的33倍。
她的一项研究显示,日本牛奶中的孕酮含量是蒙古牛奶的10倍。这是因为,蒙古奶牛产奶时间只有5个月,并且只在怀孕早期,因此牛奶中的激素含量就会低很多。而现代奶牛场中的奶牛通常的产奶时间接近300天,其中大部分时间奶牛都处于怀孕状态。
达娃萨姆布和她的同事还进行了一项试验性研究,发现蒙古的三年级学生在饮用了美国普通牛奶一个月之后,体内的激素含量都有较大增加。这些研究使牛奶对儿童的健康影响问题凸显出来,但要真正了解其中的症结还需要更长期的观察。
“牛奶的激素效应是个很新兴的话题,”达娃萨姆布说,“我们还得保持低调。”对于如何减少牛奶中激素的摄入量,她的建议是,饮用脱脂牛奶,或者从绿色蔬菜中补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