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力限奶令
在审议期限内，香港立法会70名议员掌握着"限奶令"的生杀大权，当然这只是反对者在法理上抱守的希望
自3月1日实行针对奶粉出口的限制令后，香港就从未跌出舆论的风暴眼。3月中旬，香港海关对于"奶米粉"的误罚接连发生，一系列乌龙事件在激化限奶争论的同时，也使港府在官方表态上似有所松动。
然而不论在特区政府还是在立法会内，这一纸限奶政策的丝毫改动，都已远非仅仅市场调节那么简单。随着立法会对附属法例修订的大限将至，在此畔的香江，各方力量都正进行最后的博弈。
限奶中的香港
自深圳口岸办理过境起，"奶粉限带令"就成了两步一遇的关键词。从过检大厅到过境通道，中英双语的海报占据了墙体上最醒目的位置，即便已经搭乘上东铁线，车厢内也反复播放着政府的公告提醒。
那些加粗突显的罚金和刑期，无时不在警示着前往的旅客：婴儿配方奶粉不再是过往的自由商品，每人可豁免的上限是1.8公斤。很多人并非没有看到这样的字样，然而在模糊的新法条款下，还是不幸中招。
3月25日上午10时许，家在深圳的徐先生来到落马洲警署，提取在3月15日被香港海关扣押的2罐奶粉、3罐奶米粉和3000元港币保释金。整个过程非常快，警员也未再做更多盘问和解释---如同另一名在网上掀起风波的南京网友"南觉觉",徐先生也是因携带奶米粉出境被海关错误扣罚。
根据香港海关作出的统计，在3月1- 22日期间，违反奶粉限带令的过境人员有383人，涉及配方粉1051 .5公斤；其中有20宗个案被移交至法庭处理，涉及5名香港本地人士及12名内地人士。
而像徐先生这样的个案共有12起，涉及港人1名，内地人士11名---由于香港食物及卫生局和香港海关，两者先后对于限带"配方粉"范畴的认定不一，以致这一个月中香港海关乌龙频发。
在敏感时期，香港海关婉拒了就信息传达以及执法细节进行说明的采访要求，仅是向被错扣的对象进行致歉。"实际上我好同情海关的执法人员",3月25日在香港立法会就审议法例举行的小组委员会会议上，议员卢伟国表示，现阶段法例规定的模糊性，必然导致一线的执法者背上黑锅。
走在香港，在这1个月的限奶令强力作用下，可以感觉到零售终端的反应明显。在现今的九龙和港岛超市、药店中，各类奶粉都已不存在缺货迹象。而且与春节前供不应求的状况相反，有些零售终端的奶粉价格开始有所下调，如美赞臣、美素这类的缺货常客，在超市里也打起了特价。
"这一个月，奶粉市场的总体销售量跌了3-4成",根据F品牌的奶粉供应商Sam联合行业内同仁做的调查，限带政策不仅冲击了美赞臣、美素等热销品牌，也拉低了整个奶粉行业的市场销售，目前全港奶粉不仅存量充裕，已经开始出现库存过剩。
对于这样一部采用"先订立后审议"程序的附属法例，立法会将原先的审议期限从28天延展至49天，也即2013年4月17日。在限奶令生效的不到1个月间，就修订该附属条例专门成立的小组委员会已经分别在3月8日、3月13日、3月14日、3月19日和3月25日召开了5次审议该法例的讨论会议。
虽然在审议期内如此密集地进行小组委员会讨论，在香港立法会的工作中已不多见，但由于法例不断引起两地舆论风波，仍有议员提议将审议期限再作延展。
港府的可变与不可变
从"政府的角色是协调供应商"、"政府被迫一定要介入",到"短期内不会撤销奶粉限带"、"最少一年后才会考虑取消相关法例",再到"当符合4个条件时，政府会考虑是否撤销该措施"……在短短两个月中，港府的口径和表态出现了数次不同，而在对如"奶米粉"等配方粉的认定上，海关和食卫局也经历过多个标准。
发生这样的改变，与"南觉觉"、徐先生遭遇的乌龙事件可以说有着直接关系。因为在错扣事件之前，政府在立法会上对于"配方粉"涵义的内部回应，均未有明确提到米粉和奶米粉的内容。
在立法会针对规例进行的小组委员会议中，海关与食卫局每次均派代表共同列席接受议员质询。在接受质询中，双方代表也提及到，当局在《规例》生效前，曾透过香港所有配方粉供应商及食品安全中心等渠道得到的资料，整理了一份在香港零售层面有售的配方粉名单。该名单罗列了有关产品的品牌、型号、产品性质、重量、适用年龄等资料，食卫局亦有提供此名单予香港海关，作为执法参考。
虽然当局回应这份名单不能对外公开，但由此可以佐证，对于"配方粉"具体涵盖哪些名目，海关与食卫局之间并不存在如此大的分歧，之后对于"配方粉"涵义的变化，是视当下形势所作出的调整。
然而对于《规例》的其他方面，例如限带的额度、港人出境自用的情况、自国外携带奶粉过境香港、奶粉网络邮购、以及规例效力终止的"日落条款"等方面，议员们均认为不会出现太大的变化---在3月已经进行过的5次小组委员会会议中，出席的政府官员除了在"配方粉"涵义的问题上妥协要再作进一步细化，对于其余质询都未有丝毫松口。
"'配方粉'的定义要改一改，但其他应该没有大的变化。"议员涂谨申表示，目前可以给出的判断是，尽管乌龙事件掀起了再一次的风波，尽管审议仍在进行，但限奶的框架和趋势已经明白无误，规例不会在短时间内收回。
另一方面，从食卫局官员在立法会上的回应来看，即便是"符合4个条件时"政府会考虑撤销该措施，也是至少一年以后的事情。食卫局常务秘书长黎陈芷娟表示，需要至少一年的时间，才能判断香港是否整体奶粉供应充足、订购热线完善、零售点有效补货及可以接受订货。
议员的角色难题
对于这样一部"先订立后审议"的附属法例，在审议期限内，香港立法会70名议员的手里目前掌握着"限奶令"的生杀大权。当然，这只是反对者在法理上抱守的希望。
在香港这样一个角色明确的民主制度下，立法背后的角力，也注定伴随着一场民意、民粹和民族主义的交锋。至于夹在其中的政府和议员，实则上很难真正从心又周到地作出决定。处在角色难题中的各方，都只能在外部压力和内部诉求中，先照顾眼前的急就章。
在目前的立法会议员中，代表批发、零售界别的议员方刚是反对"限奶令"的典型代表之一，他想联同另外两名议员提议废除这一法例。方刚表示，出于他对零售、批发业界的了解，以及经过个人的亲自调查，香港奶粉的问题根本不至于严重到需要通过限制出口才能缓解，"这是供应链上出了问题，应该还是通过供应的途径来解决。"
方刚回忆，在《规例》出台前，政府在2月初曾召集供应商开会商讨，供应商也承诺会解决供应终端的问题，但政府最后并没有给供应商以足够的时间进行证明和反应，可以说是在没有穷尽所有可行技术前，就出台了现在的强硬措施。
这一说法得到两家奶粉商的证实。供应商许先生表示，"奶粉商知道自己有多少奶粉，香港B B一年的奶粉量其实占得不多，这是可以算出来的。在和政府的交流会上，我们也说会做一个system （零售系统）给香港的妈妈，提供有保障的配额预订，但还没有被采纳就成了现在这样。"
然而方刚如果要联合其他议员否决这一《规例》，需要得到功能界别组和选区直选组两组议员都过半的支持。这在实际操作中几乎不可能。这种更倾向于行业和经济考量的视角，在情感上不具足够的说服力。特别对于选区直选出的议员来说，选区家庭的选票，足够使得摇摆和犹疑的立场转向保守。
"很多议员在这个问题上宁左勿右、宁港勿内，也就是说宁愿站在港人的立场上错一些，也胜过为了中立一些被视作站在内地的立场上",涂谨申表示，立法会内功能界别和选区直选界别议员各占一半，除了两种界别之间的立场差异，还存在党派之间的理念问题。在香港推动直选改革的大背景下，议员的角色和表态会变得尤其微妙。
在针对"限奶令"收到的个人和团体意见中，除了来自港九药房总商会有限公司、香港零售管理协会、雀巢公司等行业内持不同分析意见，不少个人和家庭都还是明确希望政府能够采取更强硬措施。在这些意见书中，有认为1.8公斤的豁免额度过高、建议将离境24小时的时间限制提高至1个星期。
在此刻，港府在限奶令上对于本地民意的直接回应，则带给了政府支持率的回报。香港亚太研究所的民调结果显示，对于梁振英特首及其管治班子的满意度在二月和三月均较一月有所上涨，并稳定在同个数值区间，挽回了之前接连数月下跌的颓势。
"我很理解政府为什么要立这个法律",议员卢伟国认为，对于目前的"限奶令"大部分的议员仍持支持态度，但近期发生的乌龙事件，会让他从议员的角度思考，如何通过立法技术的修正，例如提出在海关增设奶粉弃置桶等更人性化的措施，来控制和改善这个状况。
南都记者 张舟逸 发自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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